北极星文学/古槐小说选
《中国乡村诗选编》卷:
隆重征稿
主编张联
编委会成员:孙文涛,徐敬亚,王小妮,陈仲义,乔延凤,臧棣,王家新,霍俊明,何言宏,赵思运,叶匡政,黄礼孩,张德明,赵卫峰,李少君,安琪,发星,马永波,彭一田,潘洗尘,林静,刘克明,杨小滨,张洁,林荣,何均,易杉,中岛,雪鹰,哑君,夏寒,李之平,宫白云,海男,胡弦,胡志成,刘铠源,张联,刘洁岷,青春。
古槐:原名王国旗,陕西省宜川县人。爱好文学,有二百多(首)篇诗歌和小说和诗歌在纸刊和网刊发表。
魂
文/古槐
(一)
那一年,草根的爷爷站在黄河边上,听着风在吼,马在叫,黄河在咆哮…当高粱红了的时候,他却扔下手中的镰刀,背起大刀跨过了黄河。
几年后,草根的爷爷带着几处伤疤回来了,还背着那把大刀跨进了院子。草根的奶奶呆呆地看了半天,才说了句:“还活着啊!”
“还活着。”草根的爷爷也哽咽着说。
“还回来干啥?”草根的奶奶又说。
“寻根呀!”
“根是啥?”
“娃呀!他在哪里?”
“下地去了,你只惦记着娃。”
“嘿嘿,还惦记花儿哩。”
“既然这么稀罕,当初为啥要过黄河?”
“我不过黄河去,他们(日本人)就要过黄河来,他们不是人哪!会摘了我的花,刨了我的根,让我活不成呀。”
草根的奶奶扑上去,抱着草根的爷爷哭了,草根的爷爷也哭了,两个人哭地像小孩似的。
后来,草根的爷爷走了,就埋在黄河边那个高高的山头上。草根的父亲给草根的爷爷立了块木碑,连名字都没有写,只镶嵌了一个从帽子上拆下的红五星。闪闪地像一朵永远盛开的花儿。
(二)
草根的父亲守在黄河边上,唱着大生产呀么呼儿嗨,大生产呀么呼儿嗨……带着全村的社员,开山到顶,种了满山的糜子,满岭的谷。当粮食分到自己手里时,草根的父亲一袋袋地扛回来,倒到粮食囤里,在门上捏了把大锁,然后把钥匙傻笑着放到草根母亲的手心里。
草根的父亲说:“我是耙,只管搂回来,你是匣,就管给咱藏着。”
草根的母亲却红着眼说:“我是耙,也是匣,我也下地挣工分……”
草根的父亲这回没有争执,只说了句。“不管是耙,还是匣,不都是为了娃嘛。”
草根的母亲笑了,草根的父亲笑了,草根站在一边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了。
过了些日子,一位在城里当干部的亲戚寻上门来,说想买些小米回去熬粥喝。草根的母亲没多少小米,就给他卖了些谷子。草根的父亲下地回来,草根的母亲摇晃着手中的钱,兴冲冲地说了她卖了谷子的事,谁知草根的父亲听了后,却把草根的母亲给狠狠地捶了一顿。
草根母亲委曲地哭着说:“人家给钱了,又没白给,凭啥打我?”
“再有个六0年,钱能当个屁用啊!”草根父亲的吼声,让所有赶过来劝架的人都低下了头。
后来,草根父亲也走了,埋在了草根爷爷的脚下。草根父亲临终的时候给草根说,“我这一辈子什么都不怕,就怕饿,就怕像六0年那种看不到一粒粮食,还看不到一棵庄稼的饿。”草根害怕父亲在那边挨饿,每年清明上坟,都会在他的坟头,撒一把五谷的种子。
(三)
农村的学校全都撤了,草根的孩子和其它孩子一样,只能在县城上学,草根的妻子只能跟着孩子照管他的生活。从此,城里一个家,吊着还没有脱胎换骨的金刚葫芦娃。乡里一个家,扎着深入黄泥的根。城乡之间的路,像藤蔓,更像脐带,总有摩托车或者三轮车载着供给,像做贼一样,躲避着交警的视线往来穿梭。
草根爷爷的战场在黄河那一边,如今都盖起了革命纪念馆。草根父亲的战场在黄河边上,如今一半是坡地,退耕还了林,被野草和山林埋没了。另一小半是平地,责任制后分给了草根。十多年前,草根全部栽上了苹果树,如今都挂果好多年了。草根最初的的战场就是这些苹果地。苹果产量高,比他父亲的庄稼更值钱。每到秋天,果商会像蜜蜂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,他们采走了果,给草根留下比蜜更甜的钱。这年头,钱虽然不是万能的,但离了钱却是万万不能的。草根觉得,只要有钱,整个城,整个国,整个世界,甚至整个人类都会为你的生活开启绿色通道。
当草根发现别人住上宽敞的单元楼,而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还挤在狭小的出租房时,当别人开着越野如风而过,把自己的摩托车挤到水渠边时,他的心理不平衡了。他觉得自家苹果树结出的那几个钱,已经不叫钱了。他要追上别人,就需要开辟更大的战场去赚钱。经过一些日子的磨炼,草根终于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碍,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商人,他一边营务苹果,一边经销农药化肥。苹果成熟的季节,他也当代办,左右逢源地出现在田间地头,巧舌如簧地游走在果商和果农之间。有时候也受些窝囊气,但为了钱,草根把一切都咽到肚子里去了。
当劳累一天,草根倒在床上,数完腰包里的钱,眯起眼晴打盹的时侯,他不停地诅咒生活,诅咒生活的皮鞭把自己抽打成了钱的奴隶,抽打成了一棵墙头草,夹在果商和果农中间左右摇摆,两头忽悠……
(四)
这些年,草根的确赚了很多钱。供儿子上完大学,又给儿子买了车子和房子……当草根正盘算着给儿子打通些关节,弄份像样的工作的时侯,却突然一头扎下去,倒在沙发旮旯里晕过去了。
草根住院了,得的是脑溢血,虽然抢救及时,只在阎王爷的大殿里兜了个圈儿,被医生拽了回来,但账户上那一长串数字却归零了,几乎连零医院的账单上。草根在病房里望着天花板,呆呆地看了一个下午,他一直都在想着自己的钱,想着螳螂、蝉和黄雀的故事。
说实在话,草根死的心都有,甚至躺在病床上,想过各种各样的死法,上吊,投崖,跳黄河……但最后都被自己否定了,他不怕死,只怕死不了又活着受罪。
草根一肚子委屈想对别人说,可对谁说呢?妻子仍然忙着缴费打饭清洗尿垫子,几乎一天屁股都挨不着床边儿。儿子似乎更忙,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,手机罩着个脸,没日没夜地在手机屏幕上拨拉。有时候,草棍实在憋不住了,就尝试着问儿子些事,可每次都问不到三句,儿子就皱起眉头,不耐烦地把他顶了回来。现在的人呀!怎么就不会用几句暖心的话,抚抚老人的胸口,给老人疗疗伤。难道这比老人抚养他们二十多年还要难吗?每次被儿子顶回来,草根都这么想。
草根每次感觉心里流泪滴血的时候,都会想起爷爷奶奶,想起父亲和母亲。如果他们这会陪在自己的病床边,肯定有着和自己说不完的话,因为草根知道,自己的身上的每一块肉,每一根骨头,都连着他们的心。草根记得小时候,偷吃邻居的桃子,被邻居抓住臭骂了一顿,草根气不过,便转了个弯儿又折回去,偷砍了邻居的桃树,邻居知道后,去草根家告了状。草根害怕回家挨揍,便心生一计,用蛇米子刺在脚脖子上扎了两下,哭着跑回家说自己被蛇咬了。草根父亲二话没说,就扔下手中的活计,和草根母亲套上驴车,一鞭接着一鞭地往镇卫生院赶。
卫生院的医生提起草根的裤管看了看伤口,咄咄逼人地问:“到底是什么扎的?”草根知道这点事瞒不过医生,只好说出了实情。草根父亲忿忿地举起手,却又缓缓地落在草根头上,轻轻抚了两把,就又赶着驴车四家了。那天他们回到村子已经半夜了,可爷爷和奶奶还在村口的大榆树下侯着。听说草根没事,爷爷和奶奶高兴的嘴都合不拢,陪着草根说了一夜话,却一个字也没提砍桃树的事。
医院里,脑子里翻来复去的都是些小时候的事,他想爷爷奶奶,也想父亲母亲,想得他长吁短叹,暗暗流泪。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,就是这四位已经故去的老人了。于是他暗暗作了个决定:如医院里走出去,那么要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带着全家回家——上坟!
(五)
草根威逼利诱,使了许多招数,儿子才勉强答应陪他回家上坟去。草根害怕时间拖地长了儿子中途变卦,接二连三地催促妻子收拾好东西,在出院的第二天就让儿子驾车启程了。
刚下过一场暴雨,太阳一出来,山里又像掉进蒸笼里一般闷热。鸣蝉闹得最凶,疯长的草已经掩埋了上坟的小路。草根的身体还没有康复,妻子搀扶着,几次跌到,小腿都被圪针刺划出几道口子。妻子劝他下山,可草根两眼只盯山头,一点儿也没有返回去的意思。儿子大口地喘着粗气,赖在一棵榆树下再也不想动了。草根说话已经模糊不清,但儿子都能听得懂,他是瞪着眼珠子怒斥自己。
终于到了山顶,坟头就在山顶上。儿子一屁股跌坐在乱草堆里,累的半天说不上话来。草根扶着树干,望着对面的大山,望着滚滚东流的黄河,望着足下的荒草坡,心里唱着那些已经被人们忘记的歌:“风在吼,马在叫……大生产呀么呼儿嗨……”草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怎么擦也擦不完。
“老爷爷的木碑上咱还有个这东西(红五星)。”过了阵,儿子缓过劲来,跑到老爷爷的坟前,抠出五角星,兴奋地喊。
“放,放……”草根说不出话,急地用手拍打树干。
“不就是个五角星,至于发那么大火吗?”儿子不屑地说。
“信仰,信仰……你不懂。”草根张着大嘴,半天才说出这几个字来。
“你老爷爷当过八路军,打过日本人,这个红星是他连长牺牲时留给他的,他一直像宝贝一样藏在箱子里,临终时,还说要把这枚星带在身边。”妻子见儿子有些不高兴,便走过去解释。
儿子一脸不悦地把五角星放回去,又走到爷爷的坟前,拨下一株还未出穗的糜子,气乎乎地抽打着旁边的杂草。
草根又生气了,拣起土块就朝儿子扔了过去。
“打我干嘛?”儿子一脸不解地看着草根。
“那是糜子,能结粮食的庄稼,你爸怕你爷爷在那也饿着,才故意种上去的,你拨了,他不生气吗?”妻子怕他父子俩又吵嘴,急忙解释。
“糜子?糜子是啥粮食,比白面馍还好吃吗?……”儿子突然来了兴趣,接二连三地问妈妈。
“只要是粮食就不能说好吃不好吃,关健的是看人饿不饿。”妻子望着连绵起伏的山梁,顿了顿又说。“你爷爷种了一辈子庄稼,在六0年却险些饿死,他饿怕了,临死还让你爸在坟头上给他撒些粮食。”
“六0年?那不也有了我爸了吗?他没挨饿吗?”儿子又问。
“你爷爷在的时候,你爸爸也常对你爷爷说,‘你提起六0年,总是说差点就饿死了,我也记事了,怎么就没记得饿过肚子。’你爷爷总是笑着不说话,直到后来有了你,他才找到了答案。……”
“什么答案?”儿子不等母亲说完,便迫不及待地问。
“当父母的不都一样吗?弄点吃的,都让儿子吃了,儿子能饿着吗?”她禁不住有些激动,也吼了起来。
“这年头,还怕饿着?笑话。”儿子摇着头,自言自语地说。
上完坟,儿子兴冲冲走在前面。妻子扶着草根走在后面,草根的心情像大山一样沉重。
忽然,儿子扭回头,嘻皮笑脸地说:“我老爷走的时候带了枚红五星,爷爷走的时候带了粮食种子,我知道我爸走的时候,最想带的是什么。”
“你胡说啥哩。”妻子怕草根伤感,赶忙制止儿子。
“他这辈子这么爱钱,肯定是要带走很多的钱。”儿子只顾自地说着。“那我将来走的时候会带什么呢?噢,我要带一部苹果7s手机,躺在这儿,自由自在地上网聊天玩游戏,再也没人说没人管了……”
草根只觉得一声惊雷“轰”的一声,在他的脑海里炸开,炸得爷爷、父亲、还有他像破絮一样四处飘落。草根倒下了,在倒下的那一刻,草根看到了大山和黄河的魂魄像个巨人,飘浮在自己的头顶,虽然很高很大,却很瘦,瘦地和虎头山上的那块巨石一样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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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问团委员:
杨克周瑟瑟绿岛大枪雪野
林栩风过园林邹晓慧班琳丽
云子张黎明
(排名不分先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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副总策划师:苗旭宏绿荫
总编:空城
执行副总编:青春
现代诗歌主编:郭宗社副主编特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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